沧海狂澜

少惹我

【琅琊榜\靖苏】 光芒 (上)

【壹】

 

“景琰。”

 

床榻上传来微弱的呼唤声,萧景琰从奏折文书中移开目光,梅长苏侧卧在榻上,面色苍白如纸,比身上那上好的银狐裘还要白上几分。萧景琰怔怔地看了一会儿梅长苏,才倾身上前,握了握那人枯瘦的指节,面上扯出一丝微笑“怎么了?”

 

梅长苏笑了笑,很是浅淡,像是初春刚刚笑容的雪水一般。刚想开口说话,却被一阵急促的咳声给打断,萧景琰连忙搂住他的脊背,困在怀里,顺气了许久,梅长苏才缓过劲来,继续刚刚想说的话。

 

“还记得前年你去了一趟幽州么?”梅长苏倚靠在萧景琰怀中,任他有力的臂膀环过自己瘦弱的肩胛。萧景琰闻声点头,声音轻柔,好像是怕惊醒了什么“记得。好端端的提幽州做什么?”

 

 

记得前年,秋意刚袭,萧景琰接到指令,前去幽州监督换防部署,这一去便是三月有余。自初秋而去,立冬返回,走的那天梅长苏从金陵城门口一路送到了长亭外,说了许多去幽州应当注意小心的事情,这才望着当时还是郡王的萧景琰翻身上了骏马,策马离去。

 

谁曾想这一分别竟然有足足三个月,梅长苏掐着指头算了算,似乎从他们再次相逢之后,便没有分开过这么长时间。虽然当时他与萧景琰之间只是再单纯不过的主君与谋臣的身份,但他那一去,也是让梅长苏惦念了许久。

 

再回来时,萧景琰没有立刻来苏宅见他,而是先去了王宫请安。但他也并没有忘记梅长苏,便托列战英亲自送上门了一封信件。接到信时梅长苏心中还纳闷,人不在金陵这三个月中,萧景琰一封笔书也没有,反倒是人已经回来了,却寄信给他,真是奇怪。

 

拆开了信件,抖落两下,从中掉出一片红的似火的枫叶。

 

“这是什么意思?怎么寄片树叶给我们宗主?”黎纲正奇怪,飞流上来便想抢这片红叶,许是金陵城的气候不适宜枫树生长,从前又长在江南,飞流并未见过枫叶,看到这红彤彤的叶子,便心生好奇。

 

梅长苏半叱责半嗔地看了飞流一眼“不许抢,这是靖王殿下给苏哥哥的。”眼看着飞流一撅嘴,不高兴地走了,梅长苏拿起那片枫叶,微微笑了片刻,对列战英道“请转告殿下,有心了。”

 

列战英也糊里糊涂,不明白自家殿下送什么不好,偏偏送一片幽州满山野都是的枫叶,意欲为何,只好含糊地答应,回去复命了。梅长苏一人拿着那片枫叶赏玩许久,好像看着稀世珍宝一般,最后小心地将它收落进了一本书中,放在案头。

 

夜半三更,萧景琰推门而入,看见梅长苏并未就寝。满房的烛火同明,外头是被风摇曳飒飒作响的竹林,梅长苏身着一袭月白色的长袍,解开了发冠,坐在书桌前执笔写字,听到动静便抬头望去,正好与萧景琰四目相接。

 

似乎是早有预料,梅长苏落笔微笑“靖王殿下。”

 

阔别三月有余,萧景琰远在幽州,却惦念着金陵城中的白衣才子。顾不得深夜叨扰,上门前来,只为看一眼那人消瘦的身影。此刻他正对自己微笑,萧景琰亦微笑视之“苏先生,别来无恙。”

 

萧景琰入座,二人早有默契,梅长苏为他添茶倒水,萧景琰则铺开笔墨。深夜对坐,谈论了近些日子以来的朝政时局,不知不觉依然夤夜时分,梅长苏面有倦色,萧景琰便不再久留,临走时梅长苏轻轻喊住了他。

 

“北国无所有,聊赠一叶秋。①”温暖摇曳的烛光里,梅长苏温润清俊的面容带着笑意,“殿下有心了。”萧景琰站在密室入口,背后的冷风嗖嗖的刮来,但是看着那人的笑容,便觉得心中暖了起来。他确定自己面上没有流露出太多过分的神情,才对梅长苏微微一颔首“此去幽州,当地并无什么值得赏玩纪念的物件。我想寻常俗物也入不了先生的眼,倒是这入秋后满山的枫叶,十分雅趣,难得先生喜欢。”

 

一番话说的甚是得体,若不是梅长苏深知萧景琰的心性,这会儿怕是被人取笑,学那酸腐儒生一般的作态,才故意装出这副无所谓的神情的。要么,梅长苏还真说不一定被他给蒙骗了。

 

这人心中是记挂着自己的,想到这里,梅长苏笑意更甚。

 

“多谢殿下,苏某很喜欢这红叶。”说罢,梅长苏望了一眼初冬时节,院落高墙外另一头已经开始渐渐掉落的木叶“可惜,苏某不能亲上幽州,看一看满山红叶。只能在这湿冷的金陵,渡过深秋了。”

 

听着梅长苏的语气,分明是遗憾。彼时的萧景琰没有想太多,便脱口而出“不妨,来年秋季,先生一道随我去幽州就是。北方的风情波澜壮阔,入秋后山红遍野,不似江南一般山间凋零,先生定会喜欢的。”

 

梅长苏看萧景琰颇为认真的神情,不由心中一动,稍后,又扑哧地笑出声,闹的萧景琰莫名其妙地看着他,梅长苏自己却道“罢了,苏某这身子可去不了幽州那天寒地冻的地方。有殿下这片红叶,就够了。”

 

最后这句话,听起来太含糊,太暧昧,在深更半夜中,实在引人遐想。二人对视片刻,梅长苏清隽的容颜被烛火照映的更加温暖,仿佛蒙着一层淡淡的光芒,像是隆冬天气里,隐没在厚重乌云下的太阳。萧景琰望着他,胸口心跳莫名加快了些,梅长苏亦回望,眼中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。

 

“天色已晚,我,我先回去了,先生早些休息,改日再来叨扰。”萧景琰与他匆匆告别,转身走入密室之中。梅长苏倚靠在密室门边,眼见着那人的身影消失不见。

 

 

梅长苏从旁边拿出了一本书,萧景琰替他翻开,没翻两页,便从中掉出一张红似火的枫叶来。许是夹在这内页中久了,原本红的通透炙热的颜色,沉淀成了暗红。梅长苏抚摸过树叶的脉络,苍白的手指和深红的枫叶,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

 

“我想去一趟幽州。”梅长苏话音刚落,就被萧景琰想也不想地打断“不行。”

 

被拒绝,梅长苏也不恼,反而促狭地笑了起来,挑起眉毛“刚当上皇帝不满半年,便耍起淫威了,连我的要求也要拒绝么?”

 

梅长苏一副有恃无恐,理所当然地表露出“我的要求你当然要满足”的姿态,让萧景琰啼笑皆非。自从北境平定,梅长苏退隐,便返回这苏宅中,不问天下事,也理所当然的在萧景琰面前,做回了那个恣意的林殊。

 

那个少时会勾着他的脖子,百般无赖地央求他陪自己干坏事,干了坏事又让萧景琰被黑锅的林殊。

 

萧景琰觉得有些头痛了,但也禁不住梅长苏那眼神,只要那人用带点期许的眼神望着自己,不消片刻,萧景琰便会缴械投降。得,白瞎了的好口才,从前还是梅长苏时,但凡他的话,若不是费尽口舌,好言相劝,萧景琰是不会答应的。还是做林殊好,撒撒娇,什么事都解决了。

 

“不是我要拒绝,只是幽州秋季冷的很,我担心你这身子受不住。”萧景琰说罢又将梅长苏抱紧了一些,生怕怀中的人会溜走一般。梅长苏知道萧景琰,便也不推开他,反倒说“我的身子怎么样我最清楚,景琰,带我去吧。这些年我走过了江南荆楚,唯独没有北上去看看。我不知自己还有多少时日,我就想……”

 

“不准说这种话。”萧景琰带有警告的眼神一扫梅长苏,没了先前的宠溺,梅长苏自知理亏,便闭上了嘴。

 

萧景琰看着怀中人一副明知做错事,但就是不想承认的样子,无可奈何。他低下头,循着那人的脖颈处埋了上去,双臂一揽,将梅长苏完全困在了怀中。他嗅着梅长苏的发香,以高挺的鼻梁磨蹭过他的耳廓,鬓角,最后珍重地吻了吻那人的眉心,才抱紧了他,小心地贴上了那薄唇。

 

气息交换之间,萧景琰越来越过分,原本只想浅尝即止,却忍不住探入了舌尖,在梅长苏的唇齿里翻搅吸吮。梅长苏从前顺着萧景琰惯了,此时也自然而然的张唇任他索取,萧景琰的吻带着些霸道的强势,但风卷残云过后又会温柔舔舐一番,惹的人整个身子骨都战栗起来。

 

唇分时,原本搁在手边的茶盏都凉了。萧景琰仔细用拇指擦过梅长苏唇角溢出的涎水,长长地叹气“也不是不能去。”梅长苏抬眉,看着萧景琰,丰神俊朗的帝王握住他的手,贴在了自己的胸前,微笑中掺杂着一丝不为人知的苦涩“我好好看着你就是了,何况,还有蔺晨一干人等在,应该不会有事的。”

 

梅长苏眉开眼笑地点头了,萧景琰抱着他,初秋的金陵城根本没有一丝寒气,可这人的手脚已经开始慢慢变得寒凉。他将梅长苏抱紧,梅长苏也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,靠在他怀中,仿佛将这九五之尊的帝王当做靠垫来用,并无不可。萧景琰募得笑了,轻轻刮了一下梅长苏的鼻梁,就像小时候那样。

 

“你不就仗着我喜欢你,宠着你,拿你没办法么。”萧景琰无奈道“从前也是这样,你做错事,黑锅都是我来背。”

 

但梅长苏何尝不是如此?自三年前入金陵,拜入萧景琰帐下,什么事不是以他为主,事事依从他的。有时候自己也觉得,好像惯的萧景琰有些没边儿了,连当初硬闯悬镜司,解救卫铮这样凶险之事,被萧景琰这么闹上一闹,都要答应。

 

连黎纲都说“宗主您真是惯自家人一点原则都没。”

 

梅长苏合上书,扬眉微笑“我乐意。”

 

想至此,梅长苏抬眼看他“那陛下可得做好准备了,说不准这黑锅您一背,就得一辈子。”这话中隐隐听出了厮守一生的意思,二人心中皆是有感,谁也不再多说,相互依偎温存着,仿佛这时光,就在耳鬓厮磨之间,不知不觉地消逝了。

 

金陵城的好风光,到了秋日是不会散尽的,婉转的歌姬花娘渡着一只小船,在秦淮河之中游走,唱着婉转清丽的调子,唱碎了归途羁旅人的心肠。

 

闲梦远,南国正清秋。千里江山寒色远,芦花深处泊孤舟,笛在明月楼。②

 

 

 

【贰】

梅长苏要上幽州,可是让一群人胆战心惊,只见甄平黎纲忙上忙下,带这带那,几乎要把整个苏宅都搬空了。晏大夫则是吹胡子瞪眼,指着梅长苏骂道“作死!”被梅长苏嬉皮笑脸地带过去。也就飞流懵懂,只知道这一趟是要出去玩,不胜欣喜,但是被蔺晨一调戏,又是七上八下的一番打闹。

 

“这去一趟幽州,是要把整个苏宅都带过去吧。”玩闹了一阵子,蔺晨将飞流欺负的快哭了,这才心满意足地收手,便抄着袖子,走到萧景琰身边,长叹一声“你们真能惯着梅长苏。”

 

萧景琰知道这琅琊阁主口无遮拦的脾性,也不会和他计较,只看着在廊前坐着,煮茶看书,和飞流闲话一两句的梅长苏,眼神便温柔了下来“从小便是如此,他一撒娇,我什么都答应了,他是抓住了这处软肋。”

 

说罢,只见蔺晨捂着腮帮子“哎呦喂,酸死人了。”萧景琰轻轻一哂,不再理他。蔺晨偏偏又是个好奇心大的,忍不住说道“别看梅长苏表面上挺理智的,其实,骨子里比谁都任性。从来听不得别人半句劝。”说罢,看向萧景琰“草民很好奇,陛下,你们曾经是如何过来的?”

 

本来一直在看梅长苏的萧景琰,听了这话,微微回过头,似乎陷入了沉思。半晌,他说道“怎么过来的?呵…朕也有些记不清了,但仿佛有记忆开始,一直是朕顺着他的意。”说罢萧景琰将目光重新落在梅长苏身上。

 

梅长苏似乎是感觉到萧景琰在看他,便也转过头,和萧景琰笑了笑,又低头看书去了。萧景琰望着梅长苏,此时他解开了发冠,只从两鬓斜挑过两绺发丝挽成发髻,插上一根白玉簪,剩下的青丝如瀑散落在后,一身黛色长衣,独坐翠竹林,颇有种天外来仙之感。

 

十多年前的金陵城与如今似乎没太大差别,一样的声色犬马,一样的歌舞升平,只是这城中没有而立之年的帝王与算尽天下事的谋士,有的只是两名在街头巷尾,打马人前过意气风发的少年。

 

一人着红衣,潇洒意气,一人穿白衫,恣意飞扬。两个少年整日相伴,从城门口闹到螺市街,久而久之,人们也都习以为常。俊美的少年郎总是能惹的姑娘们的青睐,不知金陵城中有多少未出闺门的少女将芳心暗许。

 

那时的金陵城有着这么一句玩笑话“仕宦当作执金吾,嫁夫当嫁琰殊郎。③”

 

可不是么,两个少年皆是天之骄子,被人捧在心尖儿上宠着,期许着的人物,谁能不动心呢。林殊听了这玩笑话,便与萧景琰去说,当时的萧景琰不似现在一般少言寡语,拒人于千里之外,反而是桀骜不驯,处处争风,也是活泼的很,是梁帝最宠爱的皇子。若不是后来的赤焰一案将其牵扯,恐怕这份荣宠,是旁人不可比拟的。

 

“今天晚上去看焰火如何?听说是金陵城的富商新购的,烟花炸开绚烂满天,漂亮的很。”林殊勒马,凑近了萧景琰。萧景琰义正词严地拒绝“不去,今晚要和皇长兄讨论京畿军调防一事,没空。”

 

被萧景琰这么一拒绝,林殊的火气蹭地就上来了。这次的焰火是富商专门为小女择婿而举办的,同时也让全城的未婚少男少女们沾沾光,大家都约着心上人一同去看,就算是未说破的,也含羞带怯的约了人去河畔,借着此景来诉衷情,他林殊可是鼓足了勇气,扔了脸皮,装作不三不四的样子去约萧景琰的,不曾想被这头不识风月的大水牛一口回绝,登时便气的直甩马鞭。

 

“你干什么?”募得被那马鞭末梢部分抽过了袖口,虽然为触皮肉,没有半点损伤,但还是让萧景琰惊了片刻。林殊居然挥鞭抽他?这叫什么事儿。

 

林殊心性也是高,好言好语邀请人家不答应,这会儿便摆上了脸色,直用鞭子捅萧景琰的腰窝“你去还是不去,去不去?”萧景琰瞥他一眼,只见被额发遮挡住的双眸有着一丝的慌乱,但萧景琰这个耿直的少年是察觉不出此番含义的,先前被林殊这么那鞭子一捅,也是不高兴,便冷下了脸,僵硬道“不去,说了不去就不去。”

 

“嘿,你这头大水牛……”林殊刚要生气,突然话头一转,懒懒的说道“不去拉倒,我叫上霓凰妹妹一同去。前些日子她还说让我带她好好逛逛这金陵呢,今晚时机刚好,你这头水牛不来倒也省了不少麻烦。”

 

提到霓凰,这才真算触到了萧景琰的逆鳞。霓凰是什么人,是太皇太后指给林殊的未婚妻,虽然二人已年少不更事为由将其推诿了过去,但这霓凰君主,还是在京城住下了,美名其曰与林殊培养感情。

 

虽然林殊与霓凰二人真真是普通的兄妹之情,但是也架不住外界一口一个“金童玉女”、“郎才女貌”的说法,仿佛他二人若不在一起,便是天理难容。萧景琰本就不快林殊与霓凰的这门荒唐亲事,虽然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何,但就是……

 

“好,那你们去吧,我就不打扰了。”萧景琰当时便冷下脸,调转马头,疾驰着向街市的另一头离去了。林殊眼见着萧景琰的马匹消失在人潮之中,心中更是恼怒,用鞭子抽了好几下樟树叶,才肯罢休。

 

“笨水牛!”

 

当晚,萧景琰应约来到了祁王府,与萧景禹商讨京畿军一事。席间萧景禹的王妃为二人送来了茶水糕点,并与萧景禹执手叙话,萧景琰看着二人,不知为何募得想起了林殊,便有些心不在焉,萧景禹便调笑道“在想哪家姑娘,这般的走神。我们家景琰也长大了,上次父皇说为你挑选侧妃一事,考虑的如何了?”

 

萧景琰这才回过神,连忙道“没有,什么侧妃,我还小,不想娶妻……”萧景禹看着自家弟弟这么推诿的模样,心中便知道,这小子一定是有心上人了,便起了些逗弄的心思“哎呀,景琰已经十七了,我十七的时候已经与你嫂嫂订了亲事,时候不早了。”

 

皇长兄,你一脸媒婆说亲的架势是闹那样?

 

“嫂嫂与皇长兄乃是两情相悦,恩爱两不疑,早些成亲是理所应当。我……真没心上人,皇长兄不要乱说了。”萧景琰拿起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,萧景禹与王妃都笑了起来,还是王妃打的圆场“好了好了,你皇长兄就是嘴碎,别理他。对了景琰,今晚河畔边有焰火表演,你怎么不约上哪家姑娘去瞧瞧呢?”

 

“什么?”萧景琰愣住了,萧景禹无奈的看他一眼“景琰你莫不是不知?今晚河畔的焰火,专门为青年男女所办,为的就是与心上人一同前去,若是未有婚配的么,不妨在当晚寻一有情人……诶,景琰你跑什么?”

 

萧景琰一路来到赤焰帅府去找林殊,却被告知林殊黄昏时候便出了门,现在还没回来。萧景琰愣在原地,心道完了完了,难道真约了霓凰妹妹去看焰火么。萧景琰顾不得多想,便又翻身上马,前往河畔去寻找。

 

灯市花如昼,今晚街上的红男绿女熙熙攘攘挤满了整条街,萧景琰没法再骑马,只好徒步去寻找林殊。萧景琰一人在街上走了许久,林殊没找到,倒是被许多姑娘看出来了,时不时地往他身边凑,还有大胆的,三五成团将萧景琰给堵住了去路,萧景琰就站在亭子边,看着眼前的几个年纪不过二八年的少女,手足无措。

 

“小女子听说公子大名许久,心生仰慕,今日有幸能遇见公子,还请公子收下……”面若桃李的女子从袖中拿出一个香囊,上面绣着菖蒲花,栩栩如生,在姐妹的起哄下,娇羞地塞进了萧景琰手中。

 

萧景琰在王宫中长大,受的礼仪教养,何时见过这种场面。可那香囊已经塞进了怀中,当面拒绝姑娘怕伤了人面子,左右为难时,身后传来了林殊如春风化雨般的声音,那是从来没有过的温和,一声“景琰”叫的人都愣住了。

 

那些女子们与萧景琰一起回头,林殊便从挂满花灯的纷影中走出,一派温和的暖色照亮了少年人俊雅的面庞,那白衣林殊与红衣萧景琰站在一起,实在惹人瞩目。但他二人比肩而立,仿佛再也没有第三人可插足,林殊自然而然地将手搭在了萧景琰身上,他没有去看那些姑娘,反对萧景琰道“你怎么才来,我可是等了好久。”

 

埋怨中带着嗔怪,倒像是小女儿等待意中人了。

 

“你……不生气?”萧景琰看着林殊面上带着七分的笑意,心道这人今天是怎么了,一改往日脾气,从前他若与林殊有约,迟到个一时半刻,林殊都不愿意,而今天……萧景琰伸出手探了探林殊额头,一片温热“生病了?”

 

“去,你才生病了。”林殊笑着打开了萧景琰的手,转而去看站在他们面前,被遗忘了许久的少女们。林殊上前一步,挡在萧景琰面前,语气温和有礼“各位小姐,我们事先有约,不奉陪了。萧景琰,把香囊还给人家。”不等萧景琰多说,林殊就拿过萧景琰手中精致的香囊递过去,脸上仍是如沐春风的笑意“香囊这东西,倾许的是情谊,怎么好随意错送给他人。还请小姐妥善保管,早日觅得有情郎。”

 

这一言一语十分妥帖,饶是拒绝,也像是吃了颗蜜糖一样甜。接到香囊的姑娘将他们二人看了又看,最后将信将疑道“你们二位……是一起的?”萧景琰刚刚开口说了个音节,就被林殊打断,他微笑点头“是一起的。”

 

“啊啊啊!”少女们纷纷炸开了锅,一口一个“我就说他们两个是一对”、“站在一起很般配啊”、“哪有我们这些人的份儿,不要再痴心妄想了”……到最后连“祝你们幸福”这话都说了出来,闹的萧景琰与林殊二人登时无话可说。

 

等送走了那群少女,萧景琰刚把手放在林殊肩上,叫了一声“小殊”,林殊便转过身,打掉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,冷下脸,头也不回地走了。萧景琰不知哪里惹到林殊了,连忙提起步子上前去追,一口一个小殊叫的亲切,但林殊就是不理他,二人一前一后穿过了热闹的人群,来到了河畔边,隔着对岸灯火通明的画舫,里头隐隐传来歌声,林殊才站住脚。

 

“小殊!”萧景琰生怕人再跑了,一把抓住了手腕,将林殊扯到了自己面前。眼看着林殊表情臭臭的,萧景琰二话不说,连忙道歉“对不起,小殊。”话音刚落,林殊便抬眉看他“对不起什么?”

 

“……”萧景琰望着林殊,无语凝噎,他只顾着道歉,但是具体自己做错了什么,一时半会儿还真是不清楚。林殊瞧着萧景琰一副“我知道我错了,可我不知错在何处”的模样,没忍住便破功了,扑哧一声笑出来“笨水牛。”

 

“你怎么老是说我笨,父皇和母妃,还有皇长兄都夸我聪明。”见林殊笑了,萧景琰也放下心。林殊道“别高兴得太早,我还没找你算账。说,刚刚怎么收人家的香囊?”林殊这一板着脸,萧景琰又是愣住了,这小殊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,像个女人似的。

 

萧景琰道“我本来是出来寻你,可是没找到,被那群姑娘给拦着了,香囊也是她们硬塞到我手里的,我并不想收。”林殊知道萧景琰不会撒谎,便满意了一些,但他想起今天白天萧景琰直接拒绝他的事,心里又气,说道“哼,你不是不愿意陪我来看焰火的么,怎么改变主意了。不去和景禹哥哥讨论京畿军了?”

 

“不是的。”萧景琰解释“嫂嫂告诉我,今晚的焰火是为有情人准备的,我先前并不知道,所以你约我来我便拒绝了……”“萧景琰!”林殊打断了萧景琰的话,萧景琰不明所以,但是林殊的耳朵根却悄无声息地红了,他双拳紧握,忍不住上前捶了一把萧景琰的胸口“你真是笨死算了!”

 

“我……又怎么了。”萧景琰莫名其妙挨了林殊一拳头,想开口询问,但是林殊别过脸不理他了,萧景琰自讨没趣,只好与他一同,负手而立站在河畔边。就在这时,远处一道银色的光带一飞冲天,紧接着,天边炸开了一朵绚烂的烟花,铺天盖地一般沾满了整个天空,与此同时,照亮了少年人的眼眸。

 

“小殊你看,放焰火了。”萧景琰凑近,指着远处又一朵炸开的烟花,震天响的烟火中,林殊堵住了自己的耳朵,扭过头对萧景琰大声说道“我看到啦!景琰,你说好看吗?”他拉长了声音,生怕萧景琰听不到一般。

 

萧景琰点头,仍看着远处“好看。”林殊眉开眼笑,望着萧景琰的侧脸,一时间只觉得柔肠触动,上前扯过了萧景琰的衣领,把当时比林殊高半个头的少年扯弯腰,在他惊愕之时,一个软绵绵的吻便印在了萧景琰的唇上,稍纵即逝。

 

“小殊……”萧景琰这才算是真傻了,林殊反而像个没事人一眼,笑逐颜开“萧景琰,我问你,你还要娶侧妃么?”萧景琰连忙摇头“我本就不想娶的。”林殊点头,上前拉住他的手“侧妃不娶,若是立正妃,你娶不娶?”

 

林殊眼神认真,其中满含的情愫,一览无余。萧景琰弯了嘴角“娶。”林殊立刻像个炸毛的猫一般“萧景琰!你还想娶谁?”萧景琰伸出手,搂住了林殊的腰,将少年人一把按在自己怀中,低头在他耳畔轻轻说道“娶你。”

 

“……油嘴滑舌。”半晌,林殊也搂住了萧景琰的腰,将自己通红的脸埋在了萧景琰的胸膛上。二人相拥,少年炙热的胸膛相抵,彼此的心跳相呼应,头顶的天幕上炸开一朵朵绚烂的烟花,那时他们拥抱着彼此,以为这一刹那,便是永恒。

 

“景琰,想什么呢。”不知何时梅长苏已经走到了他面前,萧景琰从回忆中抽身,只见眼前之人,仍身穿白衣,但已不复少年时的英气勃发,反而多了一丝文雅的书卷气,君子如玉,翩然霞举。

 

萧景琰自然而然地拉住了梅长苏的手攥在自己手中,二人比肩站立,只不过比起少年时的推推搡搡,总不肯好好站着,现在的二人,则更是沉稳。一人掌权天下,一人纵横江湖,已是这世间上最尊贵之人。

 

“想起小时候,那一年我们去看焰火,你说要嫁给我。”萧景琰回过头,微笑起来。梅长苏在他的注视下,觉得面上臊得慌,萧景琰,你这么笑是犯规的!“什么我说要嫁给你,是你非说要娶我。”

 

“不知道是谁听说我要娶侧妃,闹上了三天,不仅毁了我府中的花草,还给我心爱的坐骑下巴豆。”萧景琰带着玩味的神色看着梅长苏“不知苏先生可还记得?”面对萧景琰的眼神,梅长苏装的特像那一回事“是吗,苏某不记得了,殿下倒是好记性。”

 

“小殊。”带着无奈宠溺的语气,将人搂入怀中,也不管不顾庭院里站着蔺晨与飞流,梅长苏在他怀,轻轻应声“景琰。”萧景琰扶住梅长苏的肩膀,望着那如画眉眼“可否给我个兑现当年承诺的机会?”

 

梅长苏被那专注而深情的眼神看得心如擂鼓,他问“什么机会?”萧景琰笑了,带着七分的温柔,三分的执意“娶你的机会。”

 

从前少年厮混在一起时,林殊总是嫌萧景琰笨,一句好听的话也不会说。萧景琰却道,我待你真心实意,何必用放浪言语来调戏,倒是将林殊的嘴给堵了个严实。他一直这么直来直去,爱便是爱,恨便是恨,从不与人虚与委蛇。即便是当下,说着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话,也是这么理所应当。

 

“小殊,给我个回答。”萧景琰扶着梅长苏的肩头,梅长苏抬眼看他,十几年过去,心性已经不像当初那般,听了萧景琰这话,他很难再像林殊那样,捶一把萧景琰的肩头,或者难为情的红了脸。

 

搜肠刮肚,梅长苏也不知如何是好,只是无奈一笑。

 

“小殊。”萧景琰的话带上了几分撒娇的长腔,梅长苏望着萧景琰如刀刻一般锋利深邃的眉眼“相思相见知何日,此时此夜难为情。④”

 

 

 

 

【叁】

 

萧景琰打王宫回府,经过长街,便碰到了早早等在桥头上的林殊。白衣少年正不耐烦的用脚提着石柱,直到看到萧景琰牵着黑马,向他走来,这才舒展了眉头,上前迎去。

 

“怎么才回来,我都等了好久。”话一出口便是嗔怪,但是萧景琰听了满是舒心,只要想到林殊在这桥头四处探望,等待着自己从宫门出来的情形,便觉得像妻子等候外出的丈夫一般,不由笑出声“父皇留我问话,便耽搁了一些时间,别生气了。”

 

林殊长眉一挑“谁生气了,我有那么小心眼吗。”萧景琰连忙拉住他的手“好好好,是我小心眼。快走吧,今天约了皇长兄一起看演武,晚了又要被斥责了。”萧景琰翻身上马,对着林殊伸手,示意他上来。

 

“哼,我才不怕景禹哥哥,他要骂就骂好了。”林殊将手放在萧景琰手心,微微一用力,便也翻身上了他的黑马,坐在萧景琰前头,萧景琰的手穿过林殊的腰,牢牢地握住了缰绳。

 

春风得意马蹄疾,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,他二人共乘一匹,走过熙熙攘攘的长街,闲话着近日以来发生的趣闻,言笑晏晏。打身边路过的人们纷纷侧头去看这两个绝世无双的少年,彼此依偎。虽说大梁盛行男风,常有男子在街头亲昵,但偏偏这两个少年在一起,却让人生不出半分邪佞的旖念。

 

待二人到了祁王府,萧景禹早就换上了一身的戎装,等在了大门口。萧景琰与林殊朝他打招呼,却被萧景禹玩味的眼神将二人打量了个遍,直到看的林殊面红耳赤,萧景琰莫名其妙,才算罢休。

 

“你们两个呀,整日厮混在一起,都快成小夫妻了。”萧景禹爽朗地笑起来,骑上枣红马,与他们并肩走着。林殊连忙道“别胡说,谁跟这头大水牛是夫妻,他哪有那么好的福气娶我啊。”

 

萧景禹揶揄地看着他“这就把自己摆在‘妻’的位置上了?嗯。”萧景禹满意地拍拍萧景琰的肩膀“有出息,不愧是我皇家中人。将来迎娶赤焰少帅时,别忘了皇长兄一杯喜酒。”萧景琰故作正经“一定不会忘了皇长兄。”

 

“萧景琰!什么一定一定,谁说要嫁给你了,要嫁也是你嫁给我!”林殊被这兄弟二人一来二去出言调戏,早早的红了脸,不住地用胳膊肘顶萧景琰的胸膛,萧景禹颇有兴趣地看着他们,萧景琰一把按住林殊的胳膊,小声喝道“别乱动。”然后转头对萧景禹道“妻子胡闹,皇长兄莫见怪。”

 

萧景禹哈哈大笑“不见怪,不见怪。小殊,凤冠霞帔准备好了吗?”

 

林殊气的说不出话,干脆扭过头不再理二人了。这一闹脾气便是一下午,直到观看演武都没搭理过,还故意在和萧景琰比试的途中出险招,仗着萧景琰不会欺负他,便更是作威作福的压在了他上头。

 

临近傍晚时分,兄弟三人坐在一处,吃着野味喝酒,开始闲话。

 

“悬镜司行事越来越罔顾王法,仗着只听命君上的铁条,滥用职权,铲除异己,其罪行实在罄竹难书!”提到朝中之事,萧景禹不由气盛,他给自己灌了一大口的烈酒,愤恨道“总有一日我要亲手拔掉这悬镜司为止!”

 

林殊与萧景琰此时都不太懂朝中局势,只能在旁边眼巴巴地听着,过了一会儿,萧景禹转头对萧景琰说“景琰,前往东海练兵一事,安排的怎么样了?”此话一出,林殊便愣住了,他看向萧景琰“什么东海练兵?”

 

萧景琰看了林殊一眼,本打算先瞒着他,没想到此时被萧景禹道出,也瞒不住了,只好说“父皇命我下个月去东海,监管新兵编排操练一事,最多三个月便能返回,放心吧。”他的手刚刚放在林殊手背上,便被挥开,林殊红了眼“什么三月!光从金陵到东海一郡,便要走上足足一个月,你此番去必定要上海演练、监管水师。这折腾一番下来,少说也要小半年,三个月,你蒙鬼呢?”

 

这下萧景琰哑然无语,只能好言相劝“小殊,我不是有意瞒你,我怕你知道了舍不得我去,可是皇命难为,我不得不去……小殊,我答应你,早些回来,好吗?”林殊红着眼睛看向萧景琰,闷不做声,只给自己灌了一口酒。萧景琰不会哄人,只能在旁边干着急,还是萧景禹出言相劝。

 

“还说不是小夫妻呢,景琰这还没走,小殊你就哭上了。这要是人真走了,你不得哭成个泪人儿。”萧景禹笑道“好了,小殊,景琰前去东海是父皇的意思。他整日跟着我学习兵法政务,也该到了独当一面的时候了,若是这次东海一事办的顺利,回来必定要封亲王加以倚重的。小殊,你不是不识大体的人,对吗?”

 

林殊被这话闹的面颊绯红,这语气分明是在劝舍不得丈夫离家的妻子一般“谁舍不得他了,景禹哥哥你别乱说……”萧景禹劝了一番,林殊才缓和过来,回过头,看萧景琰的眼神便多了几分依恋,若不是萧景禹在场,恐怕萧景琰这会儿早就抱上了。

 

“不过此时为何偏偏派景琰一个生手去东海呢。”萧景禹将酒杯送到唇边,捉摸不透。是了,如果命运能被料到,如果萧景禹再聪明一些,不那么自负一些,他便能猜到,梁帝是想将这个最疼爱的儿子送出金陵,使他免遭接下来的祸患。

 

但是天命难违,世事难料,此时三人谁也想不通此中道理,只能借酒浇愁,千金一醉。

 

然而,大渝冒犯边境,赤焰军接到圣旨被命前去平乱的诏书又下来了,出发的日程正好和萧景琰离开金陵那一日是一样的,这下可打了二人措手不及。

 

出发前一夜,二人在城楼上,一人一壶酒,携手相送。

 

“没想到我竟也要离京,也好,省的我金陵城中无事可做。”林殊喝了小半壶酒,此时已经是晕头转向。萧景琰道“你此番前去平乱,一定很凶险,小殊,要保护好自己。”

 

林殊哈哈大笑,捶着萧景琰的胸膛“你当我赤焰少帅的名声是白捡来的么,又不是第一次跟随父帅上前线杀敌,萧景琰,别小瞧了我……”陡然间脚下一滑,林殊差点摔倒在地,还是萧景琰眼疾手快,一把将其抱住,老老实实按在了怀里“是,我知道你厉害。小殊,你我二人这次一同离京,要不要比试一番,看谁先平定一方,扬名立万?”

 

此话一出,林殊便笑了“那你肯定输了…我林殊十三岁跟随父帅上疆场,还不知战败是个什么滋味……”萧景琰听着他孩子气炫耀一般的语气,便笑了“好,我等着你赢我。”

 

“好!此番回来,我必定封将挂帅,萧景琰,你敢不敢和我比比。是我先被封将军,还是你先被封亲王?”林殊上挑着眉眼去看萧景琰,同样的,在他面前的萧景琰也是一副桀骜模样“一言为定,小殊。”他凑近林殊,在他耳畔轻轻道“如果我赢了,你给我什么奖励呢?”

 

林殊被耳边带着湿意的话语给撩的半边身子酥麻“什么奖励,你还没战,怎知就会赢……若是我赢了,你给我什么奖励?”萧景琰笑着,挑开了林殊耳鬓的碎发“如果我赢了,我要你嫁给我做王妃,可好?”

 

“呸,不要脸!谁要嫁给你。”林殊想去推萧景琰,但是被人牢牢抱在怀里,若是说二人一直以来不管干什么都是平手,那么林殊唯有一样落了下风,便是力气。萧景琰的力道十分大,这么将他抱住,几经挣扎,也无可奈何。

 

萧景琰笑了,贴着林殊柔软的发丝,道“小殊,如果你赢了,我便娶你,让你风风光光地嫁给我……”林殊在他怀中直翻白眼“怎么不管谁赢都是你娶我,凭什么?”萧景琰理所当然道“因为…我喜欢你。”

 

心跳不由加速,林殊小声道“好…景琰,等咱们回来,你封王,我拜将,便携手一生,永不相离,如何?”

 

萧景琰瞶叹,将怀中的少年抱的更加紧了“夫复何求。”

 

林殊回过头,与他额头相抵,轻声道“笨水牛。”

 

少年的心性与愿望总是如此单纯,彼时二人都以为,此番前去,是去安邦守疆,留万世名。可不曾想,南辕北辙双飞翼,自此一别,便是十年生死,碧落黄泉皆不见。

 

 

半年后,萧景琰回京,那个曾经人人敬重的祁王萧景琰变成了逼宫谋逆的乱臣贼子,威名赫赫的赤焰军团成了为虎作伥的叛军。

 

从此这世间,只剩他萧景琰独自一人。

 

“嗟余只影系人间,如何同生不同死?⑤”

 

 

梅长苏睁开眼,马车仍是颠簸,但自己身靠在柔软的地方,也不觉得难受。一回头,便看见了抱着自己的萧景琰,紧闭双眸,已然是睡着了。梅长苏不由笑了,明明说好看着自己,醒来后第一眼便要看到,可自己却先睡了个死。梅长苏伸手,捏了捏萧景琰的鼻子,力道不大,但还是将人弄醒了。

 

“小殊,你醒了?”萧景琰调整了一下姿势,温声询问“颠簸的厉害么,如果累了便停下休息,傍晚我们要投驿,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。”

 

梅长苏望着萧景琰的眉眼,这副面孔,仍是十多年前与那少年一般,除了平添了几分戾气与孤傲,变得不再爱与外人展露笑颜,其他的,并无一二差别。他伸手抚上萧景琰的眉骨,展眉一笑“景琰。”

 

萧景琰刚想说话,但是马车的帘子募得被挑起来,露出了蔺晨的半张脸“我说你们两个不要再腻腻歪歪了,会教坏小孩子的。”梅长苏在萧景琰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了进去,挑眉看着他“怎么,蔺大阁主羡慕嫉妒了?无妨,你也前去找一个可以腻歪的,但貌似没有吧?”

 

蔺晨气极,怒极反笑“呵呵,怎么没有,飞流呢?飞流呢?出来陪蔺晨哥哥玩玩!”

 

待蔺晨离开之后,梅长苏与萧景琰才难得安静一会儿。梅长苏仍窝在萧景琰怀中小憩,萧景琰五指轻轻梳拢过他的长发,顿时有种岁月静好的错觉,他轻轻一笑“小殊,从前的你可不会这样温顺。每天一睁眼便开始闹,折腾的全王府上下跟着你不得安宁。“

 

“你倒是一点也没变。”梅长苏眼睛都没睁“还是和从前一样笨。”萧景琰无话可说,只好随他去,拿过狐裘盖在梅长苏的腿上,生怕他冷。梅长苏感觉到萧景琰的动作,心中轻叹。

 

何时萧景琰这般小心自己,像对待个瓷肌人偶一般对待自己。他从前所认识的林殊,可是天不怕地不怕,即便到了冬日,仍也单衣加身,在风雪里肆意昂扬。这样被萧景琰小心呵护着的梅长苏,心中竟然生出了一丝失落。

 

若想像从前一般纵马长歌,恐怕再无可能。

 

“再睡会儿吧,马上就要到驿站了。”萧景琰挑开门帘,此时他们已经走出江南地界,越来越靠北,此时季节北方的狂风正凛冽,携卷着道路脸庞枯黄的落叶,纷纷扬扬洒满了道路。

 

梅长苏透过门帘往外看,刚好看到蔺晨在前头骑着白马,不知是否感受到梅长苏的目光,蔺晨回头,与梅长苏对视。蔺晨看着梅长苏的面色,轻轻地拧起了眉头,便转过身去,不再看他。

 

“景琰,我想睡了。”梅长苏收回目光,转头对萧景琰道,萧景琰自然而然的伸开了双臂,环绕过梅长苏的肩胛,让他安生的靠在自己怀中。梅长苏伸手,将自己的手放在萧景琰的手心,萧景琰合拢了五指。“你不准走,醒来后,我要看到你还在这儿。”梅大宗主霸道的下命令。

 

萧景琰被梅长苏难得孩子气的举动给逗笑了,他何尝会离开梅长苏半步。于是萧景琰答应“放心,你醒来后,我一定还在。”吻过他的眉眼,梅长苏这才安生闭眼,将自己托付于他。

TBC

①改变自唐代诗人陆凯的《赠范晔》。

 

②出自李煜《忆江南》。

 

③改变自《后汉书》中一句:仕宦当做执金吾,娶妻当得阴丽华。

 

④出自李白《秋风词》。

 

⑤出自陈衡恪《题春绮遗像》

 

*谢谢看到这里的你们,前几篇写的靖苏都不满意,这个感觉还好一点嗯。

下篇可能要等两周之后才能看到了\手动再见\高考狗的悲哀\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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